“我不信!我不信!我弟弟不会这么想,更不会对你们说这种话!”
“他就是这么想的。他也不止一次亲口对我们这么说的!你不信可以去问问他另外几个朋友!”
他扼着别人的脖子,同时觉得自己的脖子也仿佛被一双无形又有力的大手扼着,憋得胸膛透不过气。他终于垂下了双手,张大着嘴,呆瞪着对方,哈哧哈哧地粗喘着,像一头被电棍击得有点儿晕头转向的熊。
“我也是哥哥!我们弟兄俩也得走一个!可义无反顾地报名的是我!义无反顾地来到北大荒的也是我!我没法儿瞧得起你!”
对方朝地上啐了一口,倏地转身离他而去。一心替弟弟着想的初衷,变成了后来被弟弟猜疑的误解,而且永远也没有澄清和消除的机会。
这件事从此像一把刀子插在他心上,至今那刀子也没从他心上拔出来。只不过被心肌紧紧地吸住了夹住了,不再流血了。要拔出这把刀只有靠弟弟,而弟弟已经死了。
连里和团里的领导问他有什么要求。
他说只有一个要求,那就是希望留在这个连队做一名替补弟弟的知青。
他的要求被批准。之后风言风语在全连传开。这使他不敢幻想有朋友,事实上他似乎也不再希望有朋友。不但没有朋友,而且心中没有了任何追求。什么争当“五好战士”“毛著标兵”,什么招工、上大学、男女知青间的传情递书,统统都轮不到他。他仿佛仅仅成了连队的一头牛,或一匹马。每天只知道干活、吃饭、睡觉;睡觉、吃饭、干活。他经常独自登上连部后面的山坡。弟弟的坟在山坡上。下雪天,有人曾见他呆呆坐在他弟弟的坟前,身上落满雪,像雪人。下雨天,也有人曾见他呆呆坐在他弟弟的坟前,任大雨浇淋,一动不动,如同在大雨中坐化了的佛。